《苟日》第19章


为这个投了行伍,有的延误了必须为之奋斗终生的医学事业。
木槿总是让我听她说天上有几颗星星,几颗参北斗,几颗参南斗,每次说到我快睡着,就让我送她回宿舍。她的宿舍离操场很近,一百米不到,路程中间还有一个小卖部,除了避孕套什么都有卖。我问过小卖部的大妈,为什么没有避孕套。大妈笑呵呵的,似乎人畜无害,明显是个生意人,她说:“你们学医的,洁癖,总觉得我这儿的不安全,都去药店买,我这儿卖不出去啊。”我抱着为全校艾滋病的防治做贡献的心理劝了大妈很多次,让她进货。
我送木槿回宿舍的路上总会碰见佩兰。她每天晚九点准时在小卖部这儿买矿泉水,每次都买怡宝,555ml的,两块五毛钱一瓶,一买就是四瓶。
她一直穿着军装,一整个军训,她几乎没在户外穿过便衣。透过帽檐下的眼睛,我能清楚地看到坚毅和执著。我指着她,问木槿:“她是谁?你认识不?”
木槿看看她,看看我,再看看她,然后说:“我想吃冰淇淋,那个五块五的,牛奶味的。你买了,我就告诉你。”
我把冰淇淋递给她,她说:“这是我同学,叫佩兰,她是个奇怪的人,但很有才,会诗词歌赋,她写的诗比不少作家的好,我读书不多,不知道太多诗,反正,她的诗,我看着舒服,读着顺口。”
“她怎么奇怪?”我问。
“我不知道。”木槿说,“这是女人的直觉,你们男生不懂。”
佩兰一手拿两瓶怡宝,转身回宿舍,没看我一眼。
我到宿舍的时候,石韦笑没了眼睛,用肚脐眼看着我,用肚子跟我说:“全卖完了,五块钱一个,二十个一百块。”
我吃惊,震惊,还有哑然一惊,仿佛站在我眼前的不是石韦,而是一个大商人。他头发不多,脑门又高又大,眼睛不大,眼珠咕噜直转,透着贼光,和很多大商人一个模样。
毕业之后,我们各奔东西,他回了老家,没去医院,开了个小工厂,做鞋垫生意,一年能赚几百万,奔了小康。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我之后又问他卖给了谁。
他说:“隔壁宿舍的胖子,他身子重,一只脚得垫八个,二十个不够他两天,他还预定了不少。”
“你还卖不?”我问。
“不卖了,二十个卖完就够了。”他说。
学校被市区高耸入云的楼房包围在半亩方塘大小的地方,早晨听不到鸡鸣,除了闹钟,还可以计算时间的就是六点钟学校门口站台的第一声尖锐刺耳的公交车喇叭声。
军训时候,我们总没能听到喇叭声就得起床,晨跑三公里。据说我们这届之后再也没有晨跑,因为污染太大,每跑三公里能吸进三斤的污染物到肺子里。其实污染最重的是我们军训那年,早晨向来雾蒙蒙的,里面都是球状的、杆状的、六角状的污染物,我那时候视力挺好,看得清楚,那些污染物跟显微镜下的链球菌和金黄色葡萄球菌、大肠杆菌大体一样,也因此,我的微生物课学的还是挺好的,考了九十分。我计算过我们这届学生每人每天晨跑三公里,一共跑了半个月,要吸进肺里至少四十五斤的污染物,因此我对人体的免疫功能感到无比的敬佩,觉得人活在世上不容易,更觉得人死于污染更是难上加难。
每天早上,佩兰领着木槿她们班跑步,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喊:“一二一、一二一。”她的声音掠过天际,划破长空,像披浪飞行的白鸟,像鼎立山头的苍狼。
“哎,远志,那个妞可以啊。”赤松跟我说。
没遇到琥珀的时候,赤松唯一追求过的女生便是佩兰,他跟我说,被佩兰吸引是在军训的时候。我估计是佩兰喊出白鸟苍狼之声的时候。
我打心里敬佩这样的女人,但喜欢不来,我对这样的女人我永远抱有一种观摩圣女贞德一样的朝圣心理。赤松不一样,他对这样的女人没有一丝一毫敬畏,他要是在当年的法国,绝对是给圣女贞德点第一把火的人。
“你认识她不?”赤松问我。
“佩兰,康复班的。”我说。
我听得到赤松咽口水的声音,比瀑布击石还要厚重,口水多少和他起得色心多少成正相关,我能估算出赤松左右心室心房里各增生了多少色心,并且能推断出是可逆的或者不可逆的。
“你给我介绍介绍。”赤松说。
“她不认识我,我昨天才知道她的。”我说。
“要不这样,你帮我要到她的联系方式,我请你吃一个月饭,你帮我约到她,我请你吃两个月饭。”赤松说。
我掐指一算,有赚无赔,便答应下来。
烈日高挂,学生的脸从白里透红变成黄白隐隐,最后变成黑红透亮,习惯戴帽子的比从不带帽子要稍微白一些,尚且看得到颧骨上的白光。
佩兰带着女生做跑步的准备动作,手臂伸展,手指纤细,指甲半圆半方,我肯定她练过钢琴,因为她的指尖和木槿一样,能看到黑白键的纹理。她张开腿,脚踝又露了出来,踝骨半圆得很漂亮,似乎比解剖书里的还要科学。
康复班的女生没有护理班的娇弱,也比不上中医学的强势,整体透出一股青竹的韧性。她们短跑永远比不上中医学班的女生,长跑却总是团体第一。领头的一直是佩兰。
“这个女生真是厉害啊。”赤松说。
“你能驾驭得了不?”我问。
“你开玩笑,我这胯。下不倒金枪,就算是头驴子,也得服服帖帖。”赤松污言秽语。
商陆坎着帽子,被赤松逗得直笑。
当天军训结束,我继续听木槿指点苍穹,她说一半,歇下来喝水,我问她:“你有佩兰联系方式不?”
“怎么了?你要追她?”
“别逗了,那种女人,我都是用来崇拜的。是赤松要。”我两手在腰间撑出一副膀大腰圆的模样。
“他啊?他追不到的。”
“不管追不追得到,他跟我说,只要要到联系方式,就请我吃一个月饭。我分你一半,一人半个月。”
“他这么大方?你也这么大方?”
“我对你什么时候食言过?”
“行行行,我给你她联系方式,记得半个月的饭啊。”
木槿眼睛笑成一弯新月,挂在天上,和难得的十五个星夜一起照亮仲夏的人造草坪。
☆、佩兰 二
十四平米大小的宿舍只有一扇一平半的窗户,窗户只能打开一半,每秒钟换半平方米的空气,把宿舍肮脏的暖气,换成屋外不甚干净的热流。商陆被昨夜的风吹得头疼,风扇被禁止使用,整个宿舍像蒸笼一样,像桑拿房一样,刚接满的凉水喝的时候已经微热,喝下肚能够嗝出厕所的臭气。
离军训还有半个星期的时候,赤松请了半天假,理由是家里失火,辅导员微妙地看了膀大腰圆的赤松还有他腰间的大奔钥匙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露出第二磨牙缝中早晨包子残存的菜叶,应当是绿色,发了酵,成了黑色。
“你家失火,你还来得及请假?”辅导员说。
“集体利益为重,要先经过上层允许,我才能保护个人利益。”赤松搓着肥厚的大脸,仿佛脸皮比别人多了一层。
辅导员摇了摇手,转身从背后的办公桌左边第三个抽屉里拿出半个巴掌大小的公文章,在赤松事先准备好的假条上盖了下去,提起来的时候,落下一个圆的,深浅不一的章印,写着“中医学院学办”。
“想请假就直说,别找这些借口,我又不是不允许你们请假。”辅导员说。
马路中间的绿化带和两旁的梧桐树被夏天的烈日晒得捶胸顿足,晒得苟延残喘,原本春天攒出的绿意被晒得掉了几层色调,全落在了马路上,马路牙子最多,青葱翠绿,好似一马路的“天翔漆”。
学校附近最好的理发店四星级,洗剪吹一套,一百二十块钱,店长操手则价格翻倍。店里人很多,三十二个理发台全坐满了人,女的最多,剪下的头发,总计却不过一个男的剪下的多。等候区的有三个沙发,看着质量都不错,似乎是牛皮的,一个空调直对着沙发上面的顾客吹冷风,尽最大力量把他们的头发给吹乱吹丑。
赤松办了张会员卡,服务员问他:“你打算充多少钱在里面?”
赤松看了下价格表,又看了眼钱包里的金色建行卡,说:“充满。”
服务员给他刷卡,签字,然后把会员卡递给赤松,说:“您的会员卡里面有五千块钱,按您的会员等级,理发打五折。”
赤松算了算,他可以剪将近一百?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