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第153章


想着日后的报仇计划,他心里最后一丝跟彭学文一较短长的想法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是不断磕打马镫,催促胯下的青花骡子加快速度。争取早日到达黑石寨,早日带着汉奸朱二的死讯返回中原,早日用枪口对准另外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入山之后的道路,却比想象中难走得多。
一座座高山,肩膀挨着肩膀,膝盖碰着膝盖,没完没了。与娘子关附近那些郁郁葱葱的山峰不同,眼前的山大多都是光秃秃的。青黑色的石块如魔鬼的獠牙般,从山坡上竖起来,笔直地刺向苍穹。灰白色的苔藓,则附着在石块的侧下方,宛若一张张痛楚的面孔。每当有山风吹过,石块边缘就发出呜咽的悲鸣,仿佛很多不甘心的灵魂,在诉说地狱中所受到的委屈。
夹在乱石之间,则是一条从满清入关那时起,就没受到过任何修理的山路。曲曲弯弯,看不到起处,也看不到尽头。碎石和泥土筑就的路面,经历了几百年的人踩马踏,日晒雨淋,早已看不出任何人工建筑的模样。三步一个大坑,五步一处凸起,让人和牲畜不得不提起十二分小心,才勉强不会摔倒。而越是靠近山谷的地方,道路被时光毁坏得越厉害。最窄处只剩一辆马车宽,稍不小心一脚踏空,就会落进万丈悬崖。
只走了几里路,张松龄就不得不从骡子背上跳下来,用手拉着坐骑慢慢前行。可怜的青花骡子吓得耳朵上直冒虚汗,挺着脖子,夹着尾巴,一小步一小步向前捱。有几次,它都将试图将脑袋转向身后,丢下张松龄自己逃走。可看到背后刚刚走过的道路,又吓得悲鸣几声,再也不敢回头。
饶是张松龄事先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并且出发前在赵六哥的提醒下,把此行的困难程度,又调高了几个数量级。但到了正午休息之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把出塞一事想得太简单了。这里不是韩复渠治下的山东,也不是阎锡山治下的山西。韩复渠和阎锡山两个再怎么不肖,毕竟把山东和山西当作自家一亩三分地来经营。而这里,却是传说中的燕山山脉,古代中原和蛮荒的天然分界线。除了一些小商小贩外,平素几乎没人穿行,更没人在乎道路的好坏!
吃过饭,给自己和青花骡子都喂饱了山泉。张松龄继续赶路,刚翻过一座高山,转眼就爬上下一座。越走,前面的山越高,越走,脚下的路越窄。有些地方,他需要把缰绳搭在肩膀上,用力扯着青花骡子才能通过。有些地方,他则需要走在青花骡子身后,弯下腰,推着牲口屁股,一寸一寸往上挪。
当第三座大山被踏在脚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松龄不敢摸着黑走夜路,勉强在山道附近找个块挡风的岩石,卸下骡子背上的货物,与坐骑一起藏在岩石后恢复体力。经历了一整天的同甘共苦,聪明的青花骡子已经对主人有了依恋之情。啃了几个豆饼之后,便低下头来,用舌头轻舔张松龄身上汗水凝结成的盐粒。而张松龄的肩膀处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磨出了破洞。血淋淋的皮肤被骡子舌头一烫,**辣疼得钻心。
“伙计,你轻一点儿!”张松龄向旁边躲了躲,顺手将铁皮水壶向下歪了歪,将半壶刚刚加了盐的冷水倒在了身边的石板上。聪明的骡子立刻放弃了他的肩膀,伸出舌头,将石板上的盐水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拿委屈的眼睛继续望着水壶,期待能从中再分得几口。
“也不怕喝多了齁死!”张松龄低声骂了一句,对青花骡子贪婪的表现很是不满。青花骡子则继续望着水壶,前蹄轻轻敲打地面,表示自己的坚持。张松龄拗它不过,只好又分出一点水来,用手心捧着低到了骡子嘴下。后者则幸福地大口喝着,偶尔还打几声响鼻,向主人表示谢意。
突然间,青花骡子停止喝水,将头抬了起来,长长的耳朵四下转动。“怎么了?”张松龄警觉地坐直身体,迅速从包裹中取出三八枪。离开娘子关时,他将家中积蓄的大部分子弹都带在了身上。足足有二百余发,应付一个小规模的狼群绰绰有余。
“呜呜——”凄厉的狼嚎从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吓得青花骡子四条腿儿发软,几欲栽倒。张松龄迅速将枪口转向声音来处,借着月光,他看见一群淡淡的影子跳过乱石,朝自己包抄过来。
每一个影子头上,都顶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就像两团滚动的鬼火。数不清有多少只,汇聚在一起,如同一片鬼火的海洋。
青花骡子彻底被吓瘫了,悲鸣着坐倒,屎尿齐流。饶是在鬼门关前打了好几回滚,见到这么多的野狼,张松龄也被吓得头皮发麻。“冷静,冷静!”他低声给自己下令,同时将后背依在巨石上,摆出一个跪射姿势。准星由左到右,再由右到左缓缓逡巡一圈,最后套在了一头牛犊大小,毛色已经发白了老狼身上。
是狼王!从老猎户孟山那里学来的知识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每一群狼无论大小,都有一只王者。其余的狼会听从王者的命令,分成小股对猎物进行围杀,或者暂时放弃行动,静待更好的机会。如果在野外遇到狼群,务必第一时间将狼王找出来干掉。那样可以破坏狼群的统一指挥,并且极大地打击野狼们的士气。当然,随后被困住的那个倒霉鬼能否有机会逃命,则属于运气范畴,见多识广的老孟山也无法保证。
狡猾的狼王也迅速意识到了危险,纵身跳进了某块巨石之后,不肯将自己暴露于枪口之下。其余野狼纷纷停住脚步,在五十余米外,探着头,用目光扫视猎物的具体情况。待发现只有张松龄一人和一匹吓瘫了骡子后,又在另外一匹灰黑色成年公狼的带领下,继续缩小包围圈。
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强壮的公狼已经闻到了新鲜血肉的芬芳,猛然向上一纵身,准备带头发起强攻。“乒!”张松龄手中的步枪也同时打响,子弹从公狼两眼之间凿了进去,带起一串猩红色的血花。
第二章 出塞 (六 上)
带头的公狼应声而倒,红色的狼血和白色的脑浆溅了满地。跟在它身后的几十头野狼迅速转身,夹着尾巴向远方逃去。直到又听见狼王低沉的嚎叫声,才小心翼翼地将头扭回来,望着张松龄藏身的位置,以愤怒的嚎叫声相应。
“嗷——嗷——嗷——”凄厉的狼嚎此起彼伏,响彻群山。无数只刚刚歇在崖壁上的野鸟儿受到惊吓,噗噗拉拉飞起来,遮断张松龄头顶上最后一丝的星光。在如墨的夜色中,马灯的灯芯显得那样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吞没一般,看不到任何坚持下去的希望。
趁着狼群嚎叫示威的功夫,张松龄撕开骡子身边的包裹,将里边的杂货不分贵贱抓了几大把,连同地面上的野草堆成一小堆,然后调转马灯,将里边的灯油和灯芯一起倒扣在了杂货堆上。
“腾!”火焰夹杂着黑烟跳起数寸,将周围的黑暗逼得大步后退。在百米外干嚎的野狼们愈发愤怒,扯开嗓子大声长嚎,“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嗷!”躲在岩石后的狼王仰起头来,发出低沉的咆哮。连绵的狼嚎声嘎然而止,随即是群山的回应,“嗷——嗷——嗷——嗷……”
当山间的所有回声消失,狼群再度振作起来,在百余米外分成十几个小组,第二次向张松龄围拢。这一回,它们的行动小心了许多,轻易不肯再跳上岩石顶端,而是用身体贴着地面,借助夜色的乱石的掩护一点点向前逼近,尽量不给人类痛下杀手的机会。
张松龄缓缓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将新的一颗子弹顶到等待击发位置。周围的光线太暗,群狼也太狡猾,除了代表两只眼睛的绿色鬼火之外,他很难找到更合适的瞄准目标。而动物的头部是最难被准星捕捉的地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下左右晃动。
晃动,晃动,回避着不可预知的危险,回避着火堆上的亮光,狼群继续向前迫近。它们是黑夜的王子,它们是万里燕山的真正主人。而人类和其他牲畜,不过是上天提供的宵夜。无论对方有多强大,只要薪柴燃尽,周围被夜幕笼罩。他们就会立刻扑将上去,将其彻底撕成碎片。
一小堆杂货很快就烧完了,光明的势力范围慢慢减小。黑暗和狼群一起向张松龄迫近,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乒!”张松龄再度扣动扳机,打死一头跑在最前方的公狼。然后看都不看其余野狼的反应,腾出一只手,从包裹里抓了第二把杂货,扔进已经变弱的火堆里。
火焰再度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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