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红颜》第26章


柔起来,浑浊的会当下明澈起来。就像那些临终的老人在最后闭眼之前,眼睛仍会亮亮地放一次光一样。如果许小娇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是一湖或者两湖水,不想跳进去是没有一点道理的。包括徐有福,他也不是不想,而是从来没敢想过! 
一个驾驶员若在暗夜里驾驶着一辆汽车疾驶,所有的灯光忽明忽灭自如地闪烁,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而如果是一串儿汽车闪烁着灯光在暗夜的盘山公路上绕来绕去,即使一个过路人在对面看见,也会驻足凝望一会儿的,因为那基本就成为一道风景了,谁见了那些美妙的风景不会驻足流连? 
许小娇就是局里这样一道美妙的风景。许小娇任副科长,相当于方副局长在这道美丽的风景上点缀了一笔。 
一个单位或者一个局里,如果没有一两盏不停地闪烁的转向灯或者一两道能让人看着驻足凝神的风景,那也是挺没有意思的。领导和同志们的工作热情因此会大打折扣,有时候甚至会像李清照写的诗句那样:永夜恹恹欢意少;或者像柳永: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方副局长“风风火火闯九州”一般到任后,局里的同志普遍工作劲头更大了,工作热情更高了,工作积极性更足了。那么,局里三十多个同志中谁是工作热情“最大、最高、最足”的呢?你大概不会想到,竟是刘芒果和政秘科副科长。 
在局里这次人事变动中,政秘科副科长“原地踏步走”;刘芒果却由业务三科“平移”至可有可无的宣传科。宣传科就他一个人,连个可以指使的小干事也没有,简直像一个老和尚的鸡巴,无可奈何地耷拉在那里。 
按理这两个同志是会对方副局长有意见的。即使不敢当面讲出来,至少也会腹诽心谤:没有科长位子,不提拔我们倒也罢了;位子摆在那里,却不把我们放上去,这不是有意埋汰人嘛!就像一位心胸狭窄的后母,将几颗又大又圆又鲜的桃子摆在桌上,却不许怯生生的小孩子吃,而且还将眼巴巴望着桃子的小孩子后脑勺拍一掌说:馋死你。 
方副局长高明之处就在这里。一个领导者是否有权威,关键看是否善于揉木为耒,能否让下属自我雌伏、自我奴媚,方副局长熟谙化蒺藜为手杖的道理。两个副科长嘛,相当于一辆汽车两个后座的车门,能不能嘭一声严严实实闭上,不是汽车能不能跑的关键。方副局长干脆抱着手坐在前边闭目养起神来,那仰在车座靠背上的后脑勺却仿佛在冲刘芒果和政秘科副科长说:你们不好好闭严车门试试看?如果风儿从车窗缝里溜进来,将我吹感冒了,那你们就会像那首老歌里唱的那样:“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了!” 
因此刘芒果和政秘科副科长成为工作积极性最高的人。就像那种刚刚换上新电池的电动玩具,在水泥地板上一蹦一蹦的。他们知道,只要表现再突出一点,积极性再大一点,工作思路再新一点,将后座的车门嘭一声闭得再严实一点,甚至只要瞅见方副局长走过来,就赶忙弓着腰趋前将车门拉开,方副局长坐进去后,再像跟许小娇接吻一样将车门嘭一声轻柔地碰上。方副局长若准备坐前边就赶忙去拉、关前边的车门;方副局长若准备坐后边就赶忙去拉、关后边的车门。说不准哪一天局里就会下一纸文件:任命刘芒果和政秘科副科长为某某科、某某科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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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方副局长一觉醒来若感冒了,那麻烦就大了。赵勤奋、许小娇或者别的一个什么同志,会突然像跳棋那几个神出鬼没的玻璃弹子一般,嘣嘣嘣跳前边去。本来现在让刘芒果、政秘科副科长与赵勤奋“平起平坐”,就够令人憋气的了,若再让刘芒果或政秘科副科长含垢忍辱屈居赵勤奋之下,让赵勤奋这个摇头晃脑的家伙指派他们去干这干那,还不活活把人气死?! 
于是刘芒果与政秘科副科长成为局里工作劲头最大的人,连上下班的脚步都是急匆匆的,就像那些怀揣一本本奏折闷着头往朝堂上赶的臣子一样,几乎到了那种“宵衣旰食”或者“废寝忘食”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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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里三十多个同志,真正感到憋气和不满的,只有徐有福。 
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一溜儿生下八个孩子。老大、老二、老三力气大,小儿子有父母亲护着,老四、老五、老六会跟着起哄,只有老七常常被哥哥们打得鼻青脸肿,拖着鼻涕回去告诉父母亲,结结巴巴还没说完,又被因日月煎熬而愁眉不展的父母亲劈头盖一巴掌,呵斥道:“就你事多,滚一边去!” 
徐有福就是这个“爹不亲,娘不爱”的拖着鼻涕的老七。 
徐有福在局里处于“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申”的境地。 
徐有福在局里连个车轮胎也不是,甚至连不下雨一点用处也没有的雨刷器也不是!他只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那种脚垫儿。脚垫儿能有多少用处?踩脏了,踩皱了,踩破了,拎起来一把扔出去就是!大街上到处都是给汽车“美容”的门市,哪个门市没有各种供人选择的脚垫儿。 
徐有福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窝囊?按摩女田小兰还表扬他挺有战斗力呢!他将汽车开上田小兰滑腻绵软的胸脯,连踩三脚刹车都将急速奔驰的汽车刹不住,怎么一回到局里就自动熄了火? 
徐有福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方副局长。赵勤奋有一次闪烁其词地向他露了一句话:意思是讨不得欢心就是得罪。好比夫妻俩,妻子突然不高兴了,而丈夫却莫名其妙,原来是妻子穿戴整齐出门前,发现皮鞋上有一块明显的污痕,而丈夫从她身边经过并也看到了那块污痕,却没有弯腰殷勤地给她擦干净。于是妻子生气地一跺脚,一拧狗子走了,心想:你不给我擦,我找一个愿意给我擦的人擦去! 
徐有福想讨方副局长的欢心,可他却不知怎么去讨。他不是许小娇,一边坐在那里阅读《小说月报》,一边“浅靥轻笑”。方副局长只要瞥一眼,便会“情难自已”,开始在心里默默地关心这个女孩。人生不就是因关心这样的女孩而显出绚丽多姿和色彩斑斓的吗? 
他也不是吴小娇。这个可爱的女孩儿在那儿打字,纤细的手指一弹一弹的,就像拿着一根小撬棍儿,将男人的心一撬一撬的。哪个男人的心不会被这双小手撬开?就是显出老迈的局长,也会抄起手俯首和蔼地对她说:“小吴的打字速度不慢啊!啥时候练就的这番手艺?”而他的心里却在说:小吴的手指真漂亮啊!这样的手指随便拨拉哪一个年龄段的男人的心房,都会丁丁当当争相发出悦耳动听的响声来的。即使去描绘那种崭新的蓝图,绘就后挂在那儿也会有很多人过来观看。有些人一边看一边还会痴痴地望着“吴小娇绘制”这几个字遐想:若我能和这小蹄子共同描绘这幅蓝图该多好! 
徐有福读书时不会像许小娇那样自个吃吃笑,他的手指也显得有点笨拙,不会像吴小娇那样灵巧地敲电脑键盘。他根本无法找到讨好方副局长的路径。他以为像小时候那样,从村里后山的山洞钻进去,七拐八弯钻出去时会看到方副局长动人的笑脸。可他笨头笨脑钻进去却找不到出口了,一个人在黑咕隆咚的山洞里吓得哇哇直哭。 
徐有福想将自己痛苦的心情向人倾诉,可他却无法找到这样一个人。古人交谊断黄金,心若同时谊亦深。这两句诗里明白无误说的是“古人”,“今人”呢?在今天这个铜臭气扑鼻而来的商业社会里,若“断黄金”,怎能找到一个“心若同时”的朋友?那些来科里办事的人,眼睛直直地在大办公室里寻觅着乔正年科长、刘芒果副科长、赵勤奋副科长的身影,即使从徐有福的办公桌前经过,也不会有人正眼瞧他一眼。有一次某县一个来局里办事的人,毫无来由地将他当做了“乔科长”,一扑进大办公室脸上就堆满笑容,像表演小品的赵本山那样猫着腰疾步抢过来,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使劲摇,一边摇一边迭口连声唤他“乔科长”。当获知徐有福并不是“乔科长”时,那个人脸上的笑容顿然敛去,俄顷现出一层厚厚的冰霜,令徐有福纳罕。即使是像白骨精那样的一个妖怪,孙悟空一棒打下去,那张脸变得也没有该人快。 
在一个以金钱和地位为惟一标准衡量一个人存在价值的社会里,徐有福这样的人被别人“视而不见”、“视若无睹”就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即使他内心的孤独和痛苦比柴可夫斯基写《悲怆》时还要多,比舒伯特写《野玫瑰》和《流浪者》时还要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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