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家小福女》第165章 二更

    安陵县向北十里之外的一所普通住宅内，赵长安正盘腿坐在檐下的木地板上，面前的矮几子上放着两碗卤大肠，两碗扣肉，几斤肉冻，还有一坛子女儿红。
    赵长安面容安静，好似岁月静好，他拢着宽大的袍袖优雅而缓慢地斟了满满一杯酒，又把斟满的酒杯放到他的对面位置，然后又给自己也斟满一杯。
    “过来坐。”
    他声音淡淡，俊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程筠默了一会儿，脱掉鞋子，在赵长安对面盘腿坐下。
    腰间挂的长刀被他放在身边的位置。
    程筠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卤菜和凉菜，见赵长安气定神闲的样子，一时间摸不准他的想法，程筠看着他，目光如炬。
    “王爷，太子已经抵达京城。”
    程筠的脸忽然变得阴沉：“如今庆阳公主独自一人留在这里，我们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把她绑起来，以此威胁狗皇帝？”
    周高祖帝最疼爱的就是庆阳公主，他不信自己的女儿被人绑架他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赵长安晃了晃杯中的酒水，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他淡淡道：“这招棋太险，而且没有多少用处。”
    “周高祖帝不可能为了一个公主就把好不容易辛苦得来的帝位拱手让人，任由我们差遣，另外纵使皇上愿意，朝中大臣也不会同意他的这一决定，你不要小瞧了朝中人物对皇上的影响力。”
    “而且北狄已经派来使者，向大周朝求娶庆阳公主，若是这个时候我们把人绑了，两边都得得罪。”
    程筠道：“那我们到时候何不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北狄？”
    赵长安夹了一筷子肉冻送入嘴里慢慢咀嚼，然后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尝尝看，这肉冻不错。”
    程筠蹙眉。
    现在正在商谈国家大事，怎么突然扯到肉冻上来了。
    赵长安唇角带笑，又夹了一筷子，“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我倒是小瞧了她。”
    王爷口中的“她”是谁，程筠不敢多问，王爷吩咐的事，他不敢违抗，但对赵长安口中的赞美程筠不以为然。
    他看着盘中之物，要美感没美感，要香味没香味，嫌弃的表情不加掩饰。
    程筠随便夹了一筷子肉冻送进嘴里，然后整个表情都亮了。
    赵长安看着他，淡淡一笑：“是不是还不错？”
    程筠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他作为大内侍卫，贴身跟在王爷身边，也算是见过大世面、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人了，虽然这几年他一直在忙着复辟的事情，无暇再去享受美食，可早年的那些经历早已把他的嘴巴养刁了。
    没想到在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还能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程筠心里多少受到了些震撼和难以置信。
    他又夹了一筷子，越吃越想吃。
    但程筠忍住了，他放下筷子，直视赵长安，等着他的回答。
    赵长安放下筷子，一手撑着木板站起来，面向院子而站，望着院内一棵长得枝繁叶茂的桃树有片刻的失神，他声音淡淡，像是从久远的时空穿越而来。
    “北狄内部现在也不稳定，哈曼需要借助大周的势力来安定本国的政局，这场和亲之路，哈曼势在必得，而且这些年来，哈曼和他的父王一样都在不断地搞扩张，发动战争，穷兵黩武，早就惹得国内大批百姓心生不满。”
    “哈曼此次过来和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然，他将会面临北狄内部的强权施压，所以即使我们把庆阳公主绑了送给哈曼，他也不见得会感谢我们，转身也有可能把她归还给大周朝，以此让周高祖帝欠北狄个人情。”
    “这都是有可能的，甚至还有可能会借此机会向周高祖帝揭发我们，以此将我们铲除殆尽。”
    程筠脸色大变，猛地起身，踱步到赵长安面前，严肃道：“我们与他是合作关系的伙伴，他们北狄再不济也是个国家，岂能出尔反尔，说变就变？”
    看着赵长安严肃的俊脸，程筠陷入沉思，良久后，他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长安面无表情道：“静观其变。”
    程筠犹豫一会儿：“钟大人那……”
    赵长安情绪不明地笑了下：“钟大人与北狄上层的那些人的关系一向较好，和亲之事比我们要早知道。”
    程筠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这是不让他专门再汇报一遍了。
    “那庆阳公主没有跟太子一道回京，如今还在安陵县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钟大人？”
    赵长安转身，撩起衣袍，复又坐下来。
    “不必。”
    “这点小事就不劳烦钟大人了，他现在年事已高，这些年为了复辟之事劳心劳力，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还是别告诉他的好。”
    赵长安这话不假。
    自打钟尚晦以自毁面容来表对前朝大梁的忠心以及复辟大梁的决心后，他的身子骨就变得越来越差。
    可以说，那次火烧面容伤了他的根本。
    也让钟尚晦性情大变，做起事来也变得极端。
    对这个花甲老人，赵长安的情绪是复杂的。
    一方面同情他，一方面又对他的执念感到愤怒。
    还有他被人掌控的恨意。
    程筠看着短短一会儿时间，赵长安的眼底仿佛变换了春秋，他皱了一下眉，隐隐猜到什么。
    “你是不是……不想做了？”
    眸中带了嘲弄，桌下的一双大手紧紧攥成拳头，赵长安讥讽道：“我若不继续，他们能放了我娘吗？”
    “只是……”赵长安看着程筠，目露悲伤和歉疚，“我不该把你牵扯进去。”
    程筠一愣，而后笑开，“你娘对我有恩，咱俩又是一块长大的玩伴，现在你们遇到难处，我怎能袖手旁观呢？”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赵长安严肃起来。
    “那件事查出来了吗？”
    程筠放下筷子，眉头紧拧：“那三十五起失踪案是钟大人与北狄的交易，钟大人负责把人网罗起来，其他的交给北狄。”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全部被野兽咬死。”程筠的眸色暗了下来，想到死去的那些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妇人和老人，程筠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赵长安的神色瞬间变冷：“我看是他们故意导演这么一出的。”
    程筠担忧道：“王爷，现在钟大人完全听信北狄的话，且行为也很极端，一不小心便有可能把我们的行踪暴露出去，对我们这边的行动很不利。”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