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第24章


“今日训练,先从比个头,排队列开始!”
黑夫发现,秦国在律法上无微不至的强迫症,似乎没有传染到军队里来,军队的站队,不是根据身高,而是按照爵位、年龄排的,有爵位的站前,没爵位的站后,士伍里面,年纪大的站前,年纪小的站后。
这也就造成了一什的人站得高低不平,很影响观瞻。
黑夫昨日已经小心翼翼地问过陈百将,调整队列排序方式,不算违反军规吧?陈百将则说按照爵位排列是法律规定,但按年龄排只是约定俗成,并没有写到军规律令里去。反正他们什里只有两个公士,一个居前一个殿后,其余人等,黑夫可以随意安排。
于是黑夫就大着胆子,开始调整队列了。
“彘,你就站我身后……为何?自然是因为你最矮,勿要难过,或许你多吃点肉,还能长个头。”
“牡,我知道你想挨着堂兄,但你身高八尺,得站到后边,东门豹前面去。”
“小陶……”找了一圈,黑夫发现小陶已经站到彘后面了,这小子,别看结巴木讷,其实还挺聪明的。
“季婴,没错说的就是你,勿要东张西望,好好站在小陶之后。”
“朝伯,你平日里是按年龄站次位的,如今只能委屈一下,站中间了。”
“平,可、不可,汝三人站在朝伯后面。”
如此一来,他们这个什的排序就是从低到高,顺眼多了。
调整好队列,也有轻度强迫症的黑夫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进入今日的第二个环节。
站!
“学站立?”
才宣布训练内容,季婴就差点笑出声来:“黑夫兄弟,不就是站么?我三岁以后就会了,这还用学?……嘿你打我作甚?”
黑夫举起手里的竹棍,对着嬉皮笑脸的季婴抽了一下:“我话没说完前,不得插话,此外禁止在队列里说笑、打闹和左顾右盼。”
黑夫在头一天折服东门豹后,便建立起了威望,而且有言在先,他会严格对待此事,不听命令的,按照军规,初犯的打三下,再犯的打十下,第三次犯,什长可以“熟笞之”,也就是往死里打!
季婴见黑夫认真起来,便识趣地闭嘴。其他人看了看东门豹,发现他一反常态地听从于黑夫,自然不敢造次。
只听黑夫说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大丈夫立于世,要站得直,行得正!”
说着,他面朝众人,做出了一个标准的立定站立姿势,说道:“站似一棵松!像我,就是山顶上的直松!”
众人盯着黑夫,发现他的确站得笔直,好似青松般精神奕奕。
黑夫又指了指季婴等人歪歪斜斜的站相:“而汝等,则像半山腰凸出来的歪松!风一吹便摇摇晃晃,成何体统!”
大家面面相觑,虽然不觉得这么站有什么不好的,但无人再有异议,在黑夫的示范和纠正下,开始重新学习站直……
“脚跟靠扰并齐,脚尖向外分开,对就是这样。”
“两腿挺直并拢,小腹微收,挺胸,两肩要平,别一高一低的。”
“两臂下垂伸直,手指并拢自然微曲,贴于裤缝……额不对,是下裳侧面。”
“嗯,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季婴,你别老是咧嘴对我笑!”
“两眼向前平视,不可,你不知道什么是平视?来,你看着我的眼睛……”
于是,在整个上午朝食之前,其他什都开始跟着自己的什长、伍长开始了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训练,整个校场呼喊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唯独黑夫他们的癸什呆立原地不动,开始站起军姿来。
宾百将也在土台上观看更卒训练,他手下一名屯长见状,说道:“百将,那黑夫所在的什呆立原地许久,或是在偷懒,下吏是否要过去申饬一番?”
“不必了。”
宾百将摇了摇头,冷笑道:
“他大概知道,练兵何等艰难了,这什长可不是好做的!任他折腾去罢!我明日要带县卒去云梦泽追剿盗贼,哪有时间管这等小事。就等着他在旬日大比当日,在所有人面前出丑!这之后,整个安陆县就能知道,所谓的擒贼壮士黑夫,不过是一个爱说大话的匹夫尔!到时候,我要骑着马走在前面,看他绕着安陆县城跳一整圈!”
第0025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其实不光在外人眼中,黑夫的这种训练方式是在自寻死路,在站了一天后,连癸什里也有了异样的声音……
平家住县城,是个中人之家,平日里没怎么吃过苦,今日在烈日炎炎之下晒了半天,就为了学会站立,他坐在稻草榻上,揉着酸痛的脚,开始小声抱怨起来。
“这公士黑夫,果然是第一次服役啊,我看其余各什都练得热闹,唯独吾等呆立半晌,朝伯是老行伍了,你说句话啊!”
朝伯默然不言,半晌后才道:“黑夫的训练法子,的确与我过去十几次服役不大一样……”
“正是如此!”
他的话得到了平的赞同,可、不可两兄弟也点了点头,他们都觉得,这种训练方式没什么用。
这些话在黑夫和东门豹推门而入后消失了,这两天里,曾经势如水火的二人倒是惺惺相惜,日渐亲密起来。
东门豹虽然个人武艺,气力都不错,但学习行伍规则却很慢,好在他是个不甘人后的,十分要强。所以黑夫还会在下午时给他开半个时辰小灶,毕竟作为伍长,绝不能有失。末了,在日落之前,二人还会对着树桩投一投匕首,聊以娱乐。
什长伍长联合起来后,一切反对的声音,都只敢暗地里嘟囔,不敢当面抱怨。
不过众人却不知道,这些话,都早已被捂着被子装睡的季婴听在耳中。
入夜前,黑夫去如厕时,季婴追上了他,向他吐露了自个装作睡觉时听到的抱怨。
“无妨,等再过两日,他们便知道今日训练的好处了。”黑夫笑了笑,不以为然,一个标准的站立,是行伍队列的基础,站都站不直,还谈什么其他复杂的动作呢?
到了第二日,也就是十月四日清晨,太阳再度升起。校场之上,黑夫他们这个什的人,已经大抵知道自己该站什么位置,不必像昨天一样如无头苍蝇一般绕来找去了。
此外,众人的站立也勉强符合标准,至少能做到不歪不斜,黑夫可不敢以前世警校的标准要求这些秦国士伍黔首。
于是整个上午的工作,便是学会在黑夫的带领下,做到同时蹲下、同时站立,这便是吴子兵法中的“坐而起之”。
打仗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排兵布阵;前沿部队上去作战后,预备队也要等待很久,有时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士兵们当然不可能像古装电视剧里一样傻乎乎地持刃站着,而是要“坐”,其实就是蹲着,这样能省点气力。
为了让动作看上去整齐划一,黑夫做了改良,将整个动作进行了分解。当听到“坐”时,大家不要一屁股蹲下,而是先一起右脚退半步,然后才下蹲身体,让脚跟支撑身体,“起”时亦然。
有了昨天站立的基础,待到朝食的时候,全什的人已基本能做到同时蹲下,同时起立了,谁若是坏了节奏,就会遭到无情的抽打。这下连老行伍朝伯也啧啧称奇,觉得黑夫的训练法子,的确比他过去的十几二十次训练快速多了。
不过,在其余什看来,黑夫他们这个什还是一早上啥都没干,就在原地起起蹲蹲,蹲蹲起起了……
一时间,之前对黑夫扬言要夺魁感到不满的什长、伍长们都面露轻蔑之色,开始觉得黑夫只是个好夸海口,没有真本事。
黑夫他们隔壁的甲什,就在途经癸什的时候,突然起哄道:“这不是要得大比第一的癸什么?为何一早上在此处起起伏伏,难道是怕得走不动路了?”
癸什众人遭到嘲笑,但大都敢怒不敢言。
“好胆!”唯独暴躁的东门豹勃然大怒,差点跳起来过去将那几个起哄的人打一顿,黑夫连忙死死拉住了他。
对面甲什的人,也被其什长训斥了一番,停止了戏谑的笑。
“方才真是得罪了。”对面甲什那个衣着得体的什长还主动走过来,和黑夫拱手作揖。只见他体型微胖,面色红润,这在普遍营养不良的更卒中是少见的。
这还是第一次与其他什的人交流,黑夫应道:“我乃癸什什长黑夫,不知君如何称呼……”
“我乃是甲什什长,爵为上造,曾多次服役,也是个老行伍了。”
来者看似客气,可明显能感到他的傲然,毕竟爵位比黑夫高一级,年龄也大不少,而且看衣着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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