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第139章


“除去在外黄战死、养伤的数人外,本屯尚余四十五人,加上仲鸣在内的十名河内兵卒,共五十五人,什、伍编制照旧,从即日起,一天十二时辰,营地南北两门,各需一伍人轮流看守。仲鸣,户牖乡邑南门可有人驻防?”
仲鸣应道:“尚无……”
“小陶。”黑夫立刻下令:“你立刻带善射的十人过去,接管乡门防务。”
虽然不敢留在邑内,但邑门的控制权,黑夫得牢牢抓在手里,不然若是邑中出事,入口却被堵死,那他可要一筹莫展了。
“季婴,你原先便是邮人,与外界的传信往来,便交给你了,本屯被分到了五匹马,你带四个会骑马的人勤加练习,找时间分别往阳武、济阳、外黄、黄池、大梁五处走,熟悉道路。”
黑夫考虑得周到,一旦户牖乡出现了他们这几十人无法控制的大动乱,就得立刻向附近的几处求援,虽然户牖属于阳武县,但却是阳武最东面的乡,与最西面的阳武县城隔着近百里路,远水救不了近火。反倒是济阳、外黄两处,快马疾驰的话,只有数十里,半天的路程。
接下来黑夫又宣布了一些禁令。
“驻防户牖期间,除却奉命巡视乡邑、看守邑门的什外,其余人等,不得擅自出营,更不可单独闲逛!”
“诺!”
黑夫目视众人,厉声道:“更不许欺男霸女,胡作非为!若有以上情形,轻者笞责,重者,本吏可依战诛之法,斩之!”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凛然,如今依然是战时状态,而秦军的战诛之法,给予了上级诛杀下级的权力:什长得诛十人,屯长得诛什长,千人之将得诛百人之长,万人之将得诛千人之将,左、右将军得诛万人之将,大将军无不得诛!
一片唯唯声下,仲鸣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黑夫不仅在兵卒里威望很高,而且做事雷厉风行,或许这个让他头疼苦恼了许多天的差事,在黑夫麾下,可以顺利渡过?
黑夫也没办法,因为此游徼不同于在安陆县时,只需要负责乡间巡逻、制止不法行为、抓捕盗贼、维护治安的游徼。
他是被火线任命的占领区军官,驻守刚刚归降,本地氏族、百姓态度叵测的敌邑,不仅要对当地进行军事管制,防备着随时可能叛乱,以后还要在当地搜粮,送往大梁,以达到王贲将军“因粮于敌”“以战养战”的目的……
世人这时候可没有大一统的观念,在魏人眼里,他们是侵略者,是外国占领军,是重税厚敛,敲骨吸髓的暴秦之吏,所以这可不是个轻松活。黑夫一边要履行职责,一边还得当心兵卒与邑中百姓发生冲突,引发群体事件,进而演化成叛乱……
黑夫很确定,若是他们这五十多人陷入全乡万余人的汪洋大海,绝无生还之理。
跑也跑不得,秦军军规上写着呢:镇守一地的军吏,如果有弃城失地,抛下城邑和兵卒逃跑的行为,就是严重失职,将被认为是“军贼”。战后清算,本人被处死示众不说,全家都要被连坐,罚去为官府做劳役……
所以黑夫只能处处谨慎。
就在他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让众人下去各司其职后,负责看守营门的什长利咸却来报,说是户牖乡邑内,有人来拜见黑夫……
“是一个皂衣竖人,他手持请帖,说是新上任的乡啬夫张君,在家中摆下了筵席,邀请游徼前往一聚!”
“乡啬夫?”黑夫听仲鸣说了,除了他这个游徼外,户牖乡还有两个当地的乡豪,分别被任命为本地乡啬夫和乡三老,据说是为了表彰他们率先投降秦军的功劳……
黑夫在那琢磨思索,一旁因为欠了黑夫两条命,已变成他死忠的共敖却勃然大怒。
“甚么乡啬夫,甚么张君,不过是本地一魏人乡豪而已,他没带人在邑外跪迎,已经是极度无礼,如今邀请游徼赴宴,竟敢不亲来,而是派了个竖人应付?他以为自己是谁?”
芈姓共氏,好歹曾是鄢县县豪,所以一个小小的魏人乡豪对救命恩人这么无礼,共敖是看不顺眼的。
他朝黑夫一拱手:“游徼,不如让我带兵去将啬夫那捉来教训一顿!让他知道,天已经变了!”
此言一出,仲鸣却是变了颜色,连忙起身阻拦道:“游徼,万万不可,这阳武县户牖乡张氏,与一般的魏国乡豪,可不一样!”
第0135章 第一回合博弈
“这些族大根深,子弟众多,土地广袤,挟有当地山泽之利的家族,便是豪强,又称之为豪长,在县有县豪,在乡则有乡豪……”
仲鸣是河内郡人,河内与魏国紧邻,所以他对魏国社会情况了解更多一些,此时就给黑夫等人介绍起来了。
虽然在秦国,在南郡也有类似的家族,比如共敖、利咸,都是县乡豪贵的旁支子弟。但秦国因为官府力量强大,且严格抑制豪侠,所以地方势力萎靡不振,哪怕是氏族子弟,也只能捏着鼻子与黔首一起挣功劳。
但在六国,这些豪长氏族,却是地方上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比方说,两百年前西门豹治邺,除了巫祝外,当地豪长便是顽固的势力。
“同宗聚居的豪强氏族,大多是春秋大夫的后代,在河内温县也有一个张家,所以我知道,但凡以张为氏的,都以晋国大夫张孟谈为祖……”
当年,张孟谈辅佐赵无恤打赢晋阳之战,奠定三家分晋基础后,便激流勇退,几个儿子分别到了魏韩齐居住,所以这几国都有张氏后代。
其中混得最好的,当数韩国张氏,几代人都做了韩国的大官,号称“五世相韩”,不过这个家族在韩国灭亡后渐渐没落,去年新郑反叛被镇压后,更是销声匿迹了。
混得一般的,就是眼前的阳武县户牖乡张氏了,祖上也没出过几个做官的。
“那你为何说,这张氏与一般的乡豪不同?”
闻言,共敖又开始摩拳擦掌了,在他听来,这张氏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仲鸣连忙摆了摆手:“这张氏虽然过去没有什么显贵的人物,可这一代,却出了位了不得的子弟。我虽不知其名,但却听说,这位张氏君子少年外出游学,拜了一位天下闻名的大儒为师,几年前,又去了咸阳为吏,听说还做了不小的官!”
“有子弟在咸阳做官!?”
众人面面相觑,黑夫也有点明白了,为何张氏如此肆无忌惮,不把他这个新来的游徼放在眼里,原来是上面有人啊!
同等爵位,京官却要比地方官大一级,这道理放到秦国也一样。
仲鸣继续说道:“阳武张氏又分为二,分别占据了户牖乡邑东、西两个里,乡人称之为东张和西张。其中东张势力更大,其族长名为张博,那位在咸阳做官的张氏子弟,就是张博的亲侄儿。西张势力略小,但也没差太多,其族长名为张负。”
“张博、张负不光冠绝乡中,在整个阳武县,也颇有名气。阳武县的归降,便有张博的功劳,他去县城说服魏国阳武令开城投降,这才被任命为乡啬夫。西张的张负,也因为是乡中敦厚长者,被任命为乡三老……”
利咸思索道:“阳武归降后,便用秦国官制,一乡三名有秩吏,啬夫、游徼、三老。张氏便占其二,那这户牖乡,岂不成他张家的了?”
仲鸣眨了眨眼道:“也可以这么说。”
共敖怒道:“那还要吾等来此驻守何用?”
仲鸣笑道:“还不是将军不放心让魏人管事,吾等在此,也就是起个监视的作用。若张氏真的反叛,不算乡中丁壮,光靠东张西张加起来两三百僮仆,便能将吾等的营地围了,所以游徼……”
他朝黑夫作揖道:“这筵席,还是去吧,正好结识一下乡中的父老,也方便日后往来,日子还长着呢,不必争一时之气。”
共敖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什么话,大丈夫岂能甘心受辱!”
二人在那争议,黑夫却陷入了思索。
他已经听明白了,张氏,便是这乡中最大的地方势力,不仅有子弟在咸阳做官,还是帮秦军劝降阳武的功臣。
既然他们是合作的态度,秦军也没有为难,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张氏的家族、财物,甚至授予官职,希望张氏继续帮忙管理户牖乡。
以魏人治魏地,这方法很妥当,像老王家求稳的风格,是战争期间控制投降地区的不二法门。若是动辄剿灭地方豪长,搜索轻侠,派一个根本听不懂当地方言的秦吏来统计户口、摊派劳役,反而会引发反抗,不利于秦军的灭魏之战。
大局是保住了,只是这样一来,却苦了被派到这里的黑夫,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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