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分之一》第117章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头发是盘起来的,发型有些老气。因为我只看见了她的脸,所以衣着只能描述颈子这一部分——她的衣领看起来像是那种旧时穿的棉服。”
费云涵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发现他没有说最关键的部分,于是提醒道:“费总,您只说了她的发型和衣着,还没说她的长相呢。”
费云涵的脸一下白了,眼睛里流露出惊惧的神情。他颤抖的声音让我感到悚然:“她长什么样,那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是……”
我惶惑地望着他:“是什么?”
费云涵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将这句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
“千秋作家,这是最恐怖的一点……我看到的不是一张普通的脸,而是一张上吊后死去的女人的脸!”
第三节
费云涵的这句话令房间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十度。由此产生的恐惧联想使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可怕的画面。我立刻感到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对不起,千秋小姐,吓到你了。”他不安地说。
“太可怕了……”我捂着嘴说,“这种画面光是想起来就令人头皮发麻。您居然看到过多次?”
费云涵阴郁地说:“现在你多少了解我的痛苦了吧?我敢说,这种事情如果换到一些心理承受力弱的人身上,恐怕早就吓疯了。”
“没错。”我点头道,“我不敢相信您居然忍受了这么多年。”
“不,我没有勇气和胆量一直忍受。”他面露愧色。“我选择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回避。从我拥有自己的第一套房子之后,我就尽量避免在房间里布置任何可以反光的东西——地板是仿古的木地板;茶几也是实木的;窗玻璃整天都用窗帘遮着;镜子更是一块都不敢摆——只有采取这些措施,才能使我尽量避免看到那张可怕的脸。”
我点头表示理解。
“可惜的是,这些方法会引起某些麻烦。”费云涵苦着脸说,“那就是,我的家人没法理解我的这种‘怪癖’。我的妻子和女儿不止一次地和我沟通,试图获知我这样做的缘由,这令我十分头痛。”
“那您是怎样应对的呢?”
“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告诉她们实话吧?她们根本不会相信,只会要求我去看精神科医师;我也不想吓着她们。”费云涵无奈地摆着头说。“我只有告诉她们,我不喜欢光滑的东西。但后来她们渐渐发现这不是个人喜好的问题,而是近乎偏执的病态。我猜她们一定认为我有某种心理问题。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我违心地安慰他:“费总,也许她们不是这样想的,您多虑了吧?”
“不,你不知道,近期发生的一件事……非常糟糕。我猜我女儿大概都认为我有神经病了。”他痛心疾首地说,“我女儿从法国旅游回来,给我带了一件精美的礼物——一个Givenchy的全金属打火机。我非常高兴,可惜在拆开包装盒,取出打火机的时候……”
“您又看到那张脸了。”我猜到了,他说“全金属”三个字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是的……当时我全无戒备,将这精致的小礼物捧在手心仔细端详。突然,我在打火机的金属表面看到了那张可怕的面孔。我一时失控,怪叫了一声,然后将打火机丢出去老远。当时我妻子和女儿都在场,她们惊呆了。随后,我看到女儿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委屈地跑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想,我伤了她的心,但我却没法向她解释……真是,糟透了。”他不断地叹气、摇头,眉毛拧成一个结。
我同情地望着费云涵。此刻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个金融界大亨,而是一个伤心的慈父。
为了让费云涵从悲哀的心绪中走出来,我试着引开话题。“费总,这么多年了,您自己有没有想过,你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情?”
这句话显然问到重点了。费云涵一下把头抬了起来。“千秋作家,这正是我想和你探讨的!”
他的态度使我明显感觉到,他对这个问题并不是一无所知。这使我十分感兴趣,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一些。“您好像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对吗?”
“不能说是有所发现,只能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他歪着头,若有所思,好像在寻找那种感觉。“说出来有些荒唐……”
我鼓励他。“没关系,您说吧。”这本来就不是一件符合常理的事。我在心里想。
好几秒后,他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每次看到那个女人的脸,都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曾经认识她,或者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但又死活都想不起来……”
“您本来就见过她许多次。”我提醒道。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道,“我知道,我在各种反光物中看到过她无数次了。但我不是因此而熟悉她的,而是……从一开始就很熟悉。这种感觉十分微妙。这么说吧——有的时候,我会有种强烈的感觉——那个吊死鬼女人好像就是我自己一样!”
我心中发!翱峙挛也幻靼啄囊馑肌!?br />
“我也不明白。”他沮丧地说,“我刚才就说了,这只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解释的感觉。要是我能清楚地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就不会如此烦恼、困惑了。”
办公室里沉寂下来。窗外的天色已经阴暗得如同夜晚了,雨点的声音忽大忽小,还不时夹着一两声闷雷。还好我在费云涵进来之前将灯打开了,否则我怀疑自己能不能在这种诡谲的氛围下承受这个可怕的故事。
良久之后,我问道:“费总,我能知道您告诉我这件事,或者是提供这个素材给我,是什么目的吗?”
费云涵神色委顿地望着我。“千秋作家,不瞒你说,从出现这种奇异的现象起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本来都以为自己已经被迫适应了这种怪事。但最近我发现自己承受不了了,我快要被逼疯了。”
“最近?为什么?”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饱受痛苦折磨的那种无尽的悲哀。“以前,我只是偶尔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在反光物中看到那张脸。所以我只需要在夜晚的时候特别注意别靠近反光物就行了。但最近,我在白天也能看到了……”
他的手缓缓举了起来,指向我旁边巨大的落地窗,眼睛却没有望过去。“事实上,我一直没说出来而已——从走进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看到窗子上浮现出那张脸了。你可能没注意到,我一直都不敢望向那边。”
我心中一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虽然什么都没看到,还是感到后背一阵发冷。
“你看不到的,只有我能看到。”他说。
我将目光收回来,手指撑着额头,长长地舒着气。片刻过后,我问道:“您说,这种情况是最近才开始变得严重的?”
“是的,准确地说,就是从今年年初开始。”
“您认为这是什么回事?”我换了个问法。“您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吗?”
他不置可否,思忖了好一阵后,带着明显不肯定的语气说:“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性……这张脸,或者是这种脸的主人在向我传达某种信息,或者暗示着什么。”
“那您认为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一种绝望的神色。“它在暗示我……要我自杀。”
我吓了一大跳,差点从皮椅上弹了起来。“费总,您怎么会这样想?”
“要不然,你认为该怎样理解呢?”费云涵反问道,“一张上吊女人的脸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面前,除了认为它是想把我逼疯或是逼死,我总不可能理解为它是要为我带来幸运和福音吧?”
我一时语塞。半晌过后,我问道:“费总,您之前说您现在必须寻求帮助。我想知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费云涵用求助的目光凝望着我。“千秋小姐,我告诉你这件事有两个目的。第一,我猜想,作为悬疑作家的你可能会经常接触或获悉一些怪异的事,我想看看你对于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有没有什么见解。”
我思考了一刻——事实上我一直都在思考。最后只能带着歉意实话相告:“抱歉,费总,我对于这件事实在是摸不到头绪。”
费云涵轻轻颔首,表示理解。“没关系,我知道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获得解答的。所以,我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希望千秋作家能根据我的经历写成一本小说——当然,如果你认为有价值的话。”
“您的故事我非常感兴趣,是一个绝妙的悬疑小说题材。”我告诉他,同时试着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您是希望,这本书出版之后引起大众的关注?”
“没错。当然我希望大家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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