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惊花锁千门》第76章


宫婢识相自后厨来取上热水来,引入薰笼腹中,清凉之气瞬间便氤氲上来。宛平将细口瓷瓶和竹勺都交由宫婢收拾,从胸中取出两块棉布帕子,交叠在一起,铺在手上,再接过宫婢递上来的薰笼,稳稳托住。闲杂宫婢退却,长御宛平捧着薰笼悄声缓步绕过屏风,却听闻芮皇后说道:“是宛平吧,其他人等都吩咐下去了么?”
长御宛平低声称诺,俯身将薰笼轻放在妆台旁边的竹凳上,才一抬身,偶然向铜镜一扫,不觉一怔,轻声细细呼了一声。芮皇后侧过头来,问道:“如何,宛平见到什么?”长御宛平见状忙双手交叠放于腹前,轻躬腰身,低头道:“是奴婢失态,然则现下饶是气沉闷热天气,可这春寒才过,这椒房殿上竟然开起了芍药。据奴婢所闻,芍药一向甚娇,不到花期却是很少提前。奴婢浅薄,在娘娘面前失言了。”
芮皇后上下打量了宛平长御,顺着她的目光向铜镜中看,果然有一株绽开的芍药,隔着铜镜泛起的朦胧霞影,柔若无骨随风轻摇。芮皇后不觉面上泛起笑意,说道:“宛平所言非虚,依本宫所知,于孟夏上旬茎顶端出现花蕾,现蕾后,随茎叶充实,花蕾发育。花期也是较其他卉木来的稍短,相对说起来却也算娇贵。”
宛平长御再躬身道:“可否要奴婢将那芍药折回来插在陶瓶中?”芮皇后笑着摇摇头,左臂端于胸前,右手擒住左衣袖,轻轻挪了一下身子,扭过去向宛平背后一指,说道:“宛平,你看那芍药可不就生在哪里?”宛平顺着芮皇后手指向后一看,见那株芍药枝条像是从墙上伸出来。宛平再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伸手一触,方觉是平的。长御宛平奇道:“莫非,是幅画作?”
芮皇后起身,缓步走到宛平身后,说道:“不错,若非亲眼所见,本宫也是不肯相信这世上尚且有如此技法之人。此乃本宫一位小友送来,据称是他朋友所作。这位小友也是另有奇才,不负本宫所托。”宛平长御前两天亦听芮皇后说过,宁帝陛下忽然转了心性,忽地应下为燕王安排王后之事,起因是奚夫人递上廖夫人花朝节贺表。而燕国的廖夫人素来不肯过多与芮皇后和奚夫人来往,自打移居燕国之后,便是更为收敛,除却礼辞贺表,几乎与宁宫都不相联系。如今却忽地呈表,求宁帝为亲子二燕王安排王妃,想来其中内容大有玄机。
略一沉吟,宛平长御想起自己前日里确乎奉命迎过一位蒙面铁青衣衫的少年,虽只聊聊数语,却也听得出这少年沉着内敛,胸有丘壑。长御宛平自宫中见过许多王公贵族的子弟,可这位少年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似乎出身官家,却又如浮萍飘絮。宛平素知芮皇后身边人才济济,又知皇后手段上乘,每有异人进殿,事由前后皆不敢多问。
只这方一思摸的功夫,且听芮皇后问道:“那位珩妤姑娘如今伤势可已痊愈?”长御宛平忙躬身回话道:“且听陈太医言,已是全貌无碍,虽上有些疾症,却也是郁结心伤,想来应不会耽搁圣上的旨意。奴婢愚钝,唯不知那陈太医所言中可信之处有几成。”芮皇后转回身去,到妆台前坐下,面色微沉,说道:“本宫闻言,珩夫人自夜间救了珩妤后,第二日辰时便已将珩妤送回漪澜殿。想来她也是不敢多事之人,却只是有些闲善罢了。”
宛平低头称诺,芮皇后又道:“想那合欢殿上那位家人子,似乎也太过了些。若她不懂教条,将坏奚夫人的好事,却也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宛平见芮皇后蹙起眉头,知她心有不满,忙道:“娘娘无益为那一婢子费心神,婢子们不懂规矩,此事交由奴婢便是。”芮皇后听罢,挑了眉,轻轻牵起些嘴角,说道:“不急,且待根本宫慢慢跟她算这笔账。不过倒也提醒了本宫,此间难免有不开眼的搞手脚。宛平,你且先去修书,急召雪航回宫!”
注'84':根据1972年外文出版社出版的《新中国出图文物》中着录的意见三国吴时物描写而来,图版说明称作“陶熏器”,云出自湖北武汉。与实物可能稍有差别。
、云镜'2'
新城一代的暮春本就是喜人时节,莲子口村本与新城一山之隔,又兼三面环山,一侧抱湖,故而更是春末多雨。正是“蔼蔼凝春态,溶溶媚晓光,暂为清歌驻,还因暮雨忙”,谈笑间便作了一场雨来。待雪航起身挑了门悬竹帘来看,那雨似乎又停了。
雪航将手摊开,掌心向上伸出屋檐去试了试,只沾了些湿气,半晌也没见各雨粒子。雪航笑了起来,偏过脸来,对着屋内说道:“这算哪样子雨嘛,还未凉下来呢,倒已经停了。”曲江春正提着壶为自己斟酒,斜了眼瞥了雪航,放下酒壶,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尖,故意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才叫好雨,你这样成天舞刀弄枪的粗人怎么会懂。”
雪航一撇手,丢下竹帘儿,“嘁”了一声,跑到画案前坐下。曲江春正伸竹筷子去夹豆芽菜,雪航“啪”地一声打掉了曲江春的手,说道:“舞刀弄枪的粗人也比你这个成日只知道研究吃喝的俗人强,我不懂你又懂了,那你倒是说说这雨如何好来?”古丽夏提正双手捏着卷了菜的薄饼咬,这一来听得好奇,只一边咀嚼,一边扭脸问道:“爹爹,什么叫好雨,为什么要说这雨好呢?”
曲江春本是随口说来揶揄雪航,眼下被古丽夏提这么一问,倒是不得不答了。可这好雨知时节,润物细无声也只是个体会,乃是从心而感,语间难言,又如何能给这南疆来的小姑娘讲个明白。曲江春不免颔首,收回手来屈指,拇指按在面颊上,余下四指在唇边不断摩挲,不免暗暗叫苦,这可是自己挖了个坑将自己埋了进去。
戚萤放下竹筷,拿起手旁的藕荷色棉布帕子,在唇边擦拭了几下,抬头看了看曲江春,又偏过头去看了看雪航。雪航正卷着薄饼,眼睛扫着曲江春,余光见戚萤看着自己,一缩头吐了舌头,做了个鬼脸。戚萤见雪航俏皮而又得意的神色,又见曲江春被自己困得尴尬,不免低下头去,反手用手背掩着嘴唇,轻轻笑了起来。
长笙从旁摇摇头轻笑了一声,放下青浮罗茉莉香片茶盏,搁下竹筷,将手从画案上放于膝上,说道:“曲兄所言却因有故,暮春本多雨,然则春寒未歇,阴雨绵绵对人多有不宜。而若湖广一带春末之时温气逐升,气时冷暖交替,雨水更为连绵,而山林间湿热蒸郁,极易使人发病,当地是为之瘴雨。而今次之雨方发便止,稍游醉梦,垂怜草木,又无阴云蒙蔽,当夜明月题其柱云。这般雨后,往往海棠花开,令人流连,他地若乡,是故亦有名为‘醉乡春’。”
曲江春听罢略微一怔,旋即朗声笑起来,说道:“当是顾兄风雅,懂得此间妙善。”古丽夏提咬着饼,侧着头嘀咕道:“嗯,我们家乡那边的确是一下雨就湿漉漉的,身上难受,唔,爷爷还用着我爹留下来的药方煎一种草叶。说是能去什么,什么气的,反正就是能治病。”长笙笑着点了点头,捏起竹筷,颔首夹一颗青豆入碟。雪航在一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抚掌说道:“人家长笙公子说的那么好,你还不就是跟在后面捡便宜。”
老管家又取了新泡好的白蟾'85'苹果花'86'茶上来,早听得众人谈笑,见自家公子尴尬,一边取了新茶盏来,一边冲着雪航嘿嘿赔笑道:“我家少爷虽是嘴笨些,院中海棠倒是真切种着,俺老汉方才过来的时候,已经见开了,众位等下若是有闲,大可去看上一看。”戚萤在旁颔首细细琢磨长笙言语,一听老管家这样说,不免心下惊讶,抬头凝目看着老管家。
长笙在旁听风辨音;接过老管家递上白蟾苹果花茶水,放于鼻下左右微微移摇了一下,略略点了下头,轻笑着说道:“戚萤姑娘,想必老管家所言非虚,适才在下已然闻到了廊下花香。”戚萤听罢飞快地扫了长笙一眼,面颊飞红,低下头去。曲江春从旁搁了竹筷,捏起羽扇,微微摇晃两下,笑道:“顾兄蓬迎美人之心实乃常理,在下本应体会,却未免言语间有夸张其词。常人道遗憾海棠无香,顾兄怎地闻到花香了?”
戚萤听曲江春口不遮拦,当面点破长笙话中虚词,不免面色更是晕红,用棉布帕子上下擦拭了手指,提手捂着嘴唇,稍微退后站起身来。不敢抬头,颔着首轻弓腰身,向众人略施一礼,旋即一笑转身离席。长笙耳中听音,也搁置了茶盏,向案上一拱手,笑道:“在下心系月里海棠,先行告席,众位慢饮。”言罢,也离席,一挑竹帘,随着戚萤往后廊上去。
曲江春偏头抻脖颈看了看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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